迁校——由西安到古路坝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底天津沦陷后,母校奉教育部令与国立北平大学及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合组为国立西安临时大学。十一月初,工学院(包括母校及平大工学院)借西安西门外国立东北大学教室开始上课。次年二月间,日寇已隔黄河迫近陕西,当局决定临大迁校。二月底,临大分成三个中队依次向陕南迁移。
工学院属第二中队,共五百余人,中队长为母校土木二十二年班学长刘德润博士。迁校采行军编制,中队下层分区队及分队,每系每班为一分队。出发前校方按人配发干粮,即陕西一般行旅必备的锅盔(系山东制大饼名称)。每人必须随身携带的衣物、行李由校方雇用大车随行, 其余文具书籍等交校方专人护运直达迁校目的地。一切考虑周到,学校当局费尽心机。
第二中队出发日期已无案可稽,只记得在晚饭后乘汽车到陇海铁路西安车站登车,车厢甚坏,为有顶的货车,每车有电灯一盏,车上人对面不相识。天明到宝鸡。中间经过咸阳、马嵬坡等名胜或古迹,惜在夜间均不能见。宝鸡虽以后成为交通重镇,但当时仍落后,车站附近连做买卖的都没有。当日继续行车到宝鸡南面十五华里的益门镇,益门镇后来发展成一小工业区,但当时仅有数十农户而已。为与第一中队保持距离,在益门镇住了一周余。好像暗渡陈仓的陈仓道口即在该地。数日闲住,不过睡大觉和吃大锅饭两大工作而已。
宝鸡到褒城一路,陕人称为穷八站,其穷苦情形不但现在住在台湾的人难以想像,即便当时在大陆各地也甚少对手,可见中国西北区域的落后。在此一段路上系沿着川陕公路徒步行军,每日三十至八十华里不等,视两住宿地中间距离而定。现在尚能记忆的各站(当时称宿营地)名称为黄牛铺、草凉驿、双石铺、东河桥、凤县、留坝县、庙台子、马道及最后宿营地褒城(可能有遗漏及顺序颠倒之处)。中间要爬过三个岭,秦岭最有名,但非最高,最后者似名柴关岭,另一岭已忘其名。各岭高度若干不复记忆,只记得爬到哑口处,见云雾均在脚下,颇兴小天下之感,山顶寒风刺骨,爬山者均穿起棉大衣,真是高处不胜寒。
三月间行军至褒城,因等候分配校舍,在该处住了近月,该地有胜石门及滚雪二处,滚雪系在褒河中一块大石上留有曹操题字滚雪而称古迹。周幽王所宠之褒姒,据说即生于褒城县之褒姒铺。后校方决定将土木工程系设在城固县之古路坝山中,借用天主堂房屋作为教室及宿舍。1938年秋,四校工学院合并成国立西北工学院,即以该教堂基地添建房屋而作为校舍。
为节省篇幅,长话短说,不必将途中各地均描述一番,实在我的生花 (锈)妙笔也无能为力。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庙台子,又称张良庙。该庙占地广阔,风景优美,为避暑胜地。庙在公路一侧的半山坡上。最高处的建筑物为赤松子楼。赤松子或谓黄石公,为张子房老师,可能是留候假托之人。
下文记述几件较有趣味的地方或事情。
留坝县有县城,步行绕城一周约需十余分钟,大小可知。城内四分之三为一秃山盘踞 ,上无住户,山下余地即为县政府,好像有一家豆腐店补足空白,真可算得衙门打板子,城外听得见。该县的西门町确在东门外,有大小商店住户数十家,全中队的宿营地即在该町。此地据说就是张子房向刘邦要求的封地,刘邦见他的胃口奇小, 对他很放心,可谓明哲保身。
不记得是在上述宿营地的哪一站,我分配住在一家堂屋中。在对房门的北墙上,贴有整幅红纸(春节写对联用者),上以恭楷大字写有恭贺某府老太爷令郎某某老爷高等小学毕业之禧字样,高等小学毕业即已读完国小六年级之意,此户虽非当地首富,也必是有头有脸人家, 所以能有子弟念完国小六年,可能也是物以稀为贵,故有报录高悬堂上。
双石铺传为失街亭之街亭,为宝鸡到褒城的中点站,汽车行旅均在此打尖或住宿,有小饭馆一家。我与两位同学到得最早,一见饭馆,垂涎欲滴,进入饭馆后几乎将该馆的高级菜(肉、蛋而已)全部照点,独占该馆后的一间雅座,大吃大喝(陕西名酒为凤翔酒,又称太白酒)。正在酒酣耳热时,外间进来三位教授,其中一位土木系主任周宗莲博士(字泽书,母校土木系十七年班学长,英庚款出国),正是顶头上师(非司)。于是三人鸦雀无声,如坐针毡。三教授各自取出锅盔,嘱饭馆用肉烩一烩。饭馆告以适才三位先生已将肉点光,用菜汤烩烩罢。于是三教授吃了菜汤烩饼,同时离去。警报解除后,吾等雀跃三尺,庆幸未被发现,免去一场尴尬场面。
第二中队有女生数十名,那时大学女生不是大官千金就是富家女,从未受过苦难,徒步爬山更休论矣。有几位女生好逞强,不吃早饭即出发,希望争取最早到达目的地的荣誉。我与二位同学均善走路,虽早饭后出发,不出十里仍能追及。内奚姓同学乃山东大汉,身强力壮,在将赶上该等女生时,在路边拾起两块大石头,以麻绳系于旅行手杖两端,担在肩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如不用重石压肩,早就到宿营地了,男生天生一切优越。女生听到后气得七窍生烟。女生也有阻挡奚大汉超车办法,在羊肠小路上(为缩短行程, 善走者均走短路,不随公路盘旋)二人并肩,并用旅行手杖向后大幅摆动。奚大汉几次接近均被打回,相持半小时以上,及至小道接公路后,我等方始相继超越,然后回首相视,彼此皆面露胜利的微笑。
本来就记忆所及,尚有几则类似趣事,但为节省纸张印刷费,不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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